来源：东莞时间网

    超速行车、绕闯红灯、争道抢客、节假日随意涨价……这些长期被市民诟病的跨镇公交恶习，被部分司机默认成行业潜规则。为何这些乱象会长期存在？为何交通部门多次整改却屡整不治呢？记者在调查中发现，乱象的根源在于跨镇公交竞争秩序混乱，每条线路甚至每辆车都曾被层层转包，为谋取最大化利益，乱象随之产生。

　　司机争提成

　　一趟提成8到10个点载客越多提成越高

　　坐过跨镇公交的市民会发现，车速过快、随意穿插等现象几乎在每辆跨镇公交上都能看到。部分线路的司机毫不避讳地表示，“整个东莞公交行业都这样，你开得慢就没法经营下去。”

　　记者了解到，目前大多跨镇公交司机的工资都是按载客提成来计算。从石龙开往长安的216路公交车司机张强（化名）就表示，通常他每天能跑两个来回，工资按当天跑一趟车收的车费来提成，“比如一趟车可以提成8到10个点，载客越多，提成就越高。”

　　有了这样的收入模式，司机们深知“跑得越前才能赚得越多”，超速行车、随意变道等行为也就屡见不鲜了。记者在乘车体验时，多次见到跨镇公交司机利用车头对讲设备，互相告知哪里有客，收到风声的司机就会油门大踩，快速前往目的地。

　　101路公交车的司机李元（化名）说，每条线路都有很多辆公交，按照发班密度时间来发车，“如果你开得太慢，一是没法跟别的线路竞争，二是后面的同一线路公交车也会赶上来”，公交公司对车辆回站时间有明确规定，在规定的时间段内必须回站发车，“所以，如果一段路遭遇堵车或其他因素拖延了返站时间，在接下来一段路上司机就不得不提速了。”线路争客源

　　“如果正常进站乘客就被抢走”

　　跨镇公交抢道和抢客的陋习由来已久，记者在调查中发现，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因素就是线路设置重复，在某个区域集结了大量跨镇公交线路。以石龙为例，西湖区附近的金凯悦酒店公交站就集中了8条跨镇公交线路，还没包括途经的东莞至惠州跨市公交。穿过常平、樟木头等地后，这些线路在西南经济重镇塘厦，也出现站点重复现象，尤以塘厦天桥公交站为最。

　　“本来可以走三排车的路，这些公交车至少要占2个车道，尤其是一些跨镇公交，就停在马路中间，根本不管后面的车怎么走。”住在塘厦的梁先生平日去凤岗办事都会开车经过塘厦天桥，路过这里10次至少有5次会因为公交车占道上下客而堵车，甚至一些公交车为了抢客在路口突然变向加速超车。

　　6月27日下午，记者在塘厦天桥公交站附近看到，一小时内几乎超过40%的跨镇公交都不会靠边停车上下客，原本三车道的路被占了2个半车道，许多往来的私家车只能小心翼翼地绕开行驶。离天桥往凤岗方向不到10米远，就是一个设施完备的公交站台，但除了部分镇内公交会在站台边上下客外，大部分跨镇公交基本都是在离站台尚有一二十米远的路口处就停车上下客。一辆跨镇公交司机介绍，他们都知道各路公交车一到这里就“不守规矩”，如果自己正常进站，很多乘客就会被后面的车抢走。

　　记者走访当天，塘厦天桥既有治安员巡逻，也有交警摩托车驻点巡视，然而这些公交车仍然明目张胆违章上下客。塘厦镇政府一名知情者透露，每辆跨镇公交背后的公司与当地管理部门都关系匪浅，不管这些公交如何违章，只要不出事故，一般都不会受到干涉和处罚。

　　线路重复的情况也出现在省道256上。从虎门镇标开始一直至厚街车站，这条不足10公里的路段，至少有10条公交线路，每条线路多则有10多辆车。业内人士称，因为省道256东莞段集中了长安、虎门、厚街三大经济重镇，人口最密集，在客流丰富的同时，争抢客流的公交班车也特别多。此外，在省道大修期间，很多路口都取消了视频违章抓拍，更是让司机们肆无忌惮横冲直撞。

　　层层争转包

　　有的线路每辆车老板都不同

　　“造成乱象的原因就是体制问题，跨镇线路层层转包，一些私人老板的目的就是赚钱，只要能赚钱，他们就会去做。”负责东莞公交维稳的公交分局一民警说，一些线路由于私人承包，彼此之间的竞争日益恶化，造成市场混乱管理困难。

　　记者在走访时，多路跨镇公交的司机也表示，基本上每条跨镇公交线路都由不同老板承包，更有甚者每条线路下面每辆公交车的老板都不同。市交通局局长韩任海此前接受媒体采访时也曾表示，“部分客运企业随意开停、转包、分包线路，是目前交通行业的主要问题。”

　　东莞目前确立了市区、跨镇和镇内的三级公交服务体系，其中核心城区由城巴公司经营，镇内公汽按“一镇一公汽”的模式发展，跨镇公交则由全市28家运输企业经营。也就是说，全市142条跨镇公交线路、2110辆跨镇公交，掌握在这28家运输企业手中。

　　今年年初举行的东莞两会上，人大代表、政协委员都就东莞公交乱象的根源进行过探讨，层层转包就是热议的重点。市政协委员、市交通运输局副局长卢润江说，东莞过去为了实现城乡组团发展，搞了“一镇一公交”，城镇一体化后，这样的公交体制开始越来越不适合发展需要，“最明显带来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过去很多获得经营权的老板，一开始满腔热情，后来发现没钱赚，层层转包后，来了个‘夫妻车’、‘姐妹车’，闭门经营，以经济效益为唯一目标，拼命往客源多的线路跑。”

　　市政协委员、市政府副秘书长任新合也在当时两会上表示，公交本来就不应该是私营企业，“从公交私营来说，通过市场竞争，前十几年确实能起到提升管理服务水平的作用，但私营化后公交为了逐利，服务水平就慢慢下降了。”
事故档案

　　2010年3月12日，67路和107路两辆跨镇大巴在虎门白沙路段，疑因抢道发生激烈碰撞，将路边摆摊招聘的虎门某工厂员工符必华当场撞死，符必华在事发前一天才刚刚应聘入职。

　　2011年8月27日，一辆从东莞汽车总站开往凤岗的101路跨镇公交在石排镇下沙路口冲闯红灯，将一辆正常行驶的面包车拦腰撞飞。面包车上挤满了前往石排一工地干活的工人，还包括一些打暑期工的学生。这起事故造成4死13伤，其中2名男性死者仅16岁。

　　2012年6月13日，从石龙开往沙田的217路跨镇公交车先与一辆无牌摩托车相撞，接着撞上一辆人力三轮车，再与石碣镇6路公汽相撞，撞进路边一家五金店内，造成1死4伤。

　　记者观察

　　体制的起落输赢 别以生命为代价

　　跨镇公交的安全问题年年都在提，但往往出了事才能引起足够重视，这种以生命为代价的重视让人无奈。数百万外来人口要在32个镇街之间流动，单纯国有化的公交体制先前满足不了公众出行的需求，私营化公交顺势而现。而完全市场化的跨镇公交先期也确实起到较好的作用，但短短几年间积累下一身让人诟病的顽疾，面对激烈竞争下变形的公交体制，呼吁收归国有化的声音再次响起。

　　类似的公交体制转换，在东莞已经经历多个轮回的波折，顺应时代变化做出相应改变是好事，重点是能把握好其中的度。希望关乎众多普通市民出行安全的跨镇公交，在起落输赢的变化过程中，能尽量减少以无辜生命为代价的遗憾。

　　■改革设想

　　国有全资或控股公司逐步回收经营权

　　市交通局副局长卢润江两会建议财政补贴公交亏损，改革方案已提交市政府

　　早在几年前，交通部门就意识到跨镇公交线路设置重复的弊病，进行了大刀阔斧的重组和整顿，时至今日各镇街之间的跨镇公交线路有所改善，但年年强调年年整改，事故仍是屡屡发生。而新一轮的公交体制改革正在酝酿，其中收归国有的呼声最高。

　　国有化和市场化的轮回

　　在探索公交国有化还是市场化的道路上，东莞其实已经经历了几个轮回。2003年，东莞公交换上漂亮的外衣，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城市公交，市区6个枢纽客运站和城市巴士38条公交线路启用开通。但国有经营没维持多久，2007年公交市场开始向外地企业开放，跨镇公交线路交由28家运输企业经营。

　　2009年底，市道路运输管理局又对全市70条跨镇公交线路进行重组，被调整的跨镇公交通过合并、延伸、缩短、拆分四种方式重组，希望能开通新线路，既方便市民出行，又避免部分路段运力浪费。2010年5月，交通部门又对跨镇公交进行改造，要求跨镇公交要像城巴一样定点停靠，按发班密度定时到站，还要在车厢内公示每站每段票价。

　　整顿绕不过体制的问题

　　但跨镇公交的恶习愈演愈烈。比如，有的公交线路周末客源多按规定线路跑，周一到周五就到其他线路抢客，存在这一问题的大朗公交，曾多次被市交通局长韩任海点名狠批。跨镇公交乱涨价的现象，也是市民投诉最多的公交问题，2011年的东莞两会上，时任市物价局副局长陈志超就提交了关于整治跨镇公交的建议，他认为可以把镇内公汽和跨镇公交纳入公共交通，尽量优化线路整体做强做大。

　　同样有此担忧的，还有中国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城市交通研究所高级工程师池利兵，在参与《东莞市综合交通运输体系规划（2011年-2030年）》的编制工作时他就表示，“乱涨价、线路乱跑，这些问题，归根结底是公交体制的问题。”跨镇公交在自负盈亏的前提下，一旦出现油价上涨、补贴不到位，乱涨价、抢线跑的现象自然出现。

　　建议

　　国有控股比例51%以上亏损由两级财政补贴

　　在这样的背景下，东莞公交改革的呼声越来越高。市交通运输局副局长卢润江在今年两会递交的提案里，建议由市政府成立公交体制改革专项工作领导小组制定体制改革方案，成立几家国有全资或控股的公交公司，国有控股比例在51%以上，允许现有的公交企业参股，对现有的公交线路经营权逐步回收，车辆由国有公司择优以不低于中介评估价收购，形成国有资本主导的集约化、规模化运营格局，建立规范的成本控制体系，按照“保本微利”的原则，公交运营亏损由市镇两级财政补贴，确保企业合理的利润率。由交通局初步拟定的公交改革方案，目前已经提交市政府。
■个案

　　“东莞最乱”公交：

　　曾致4死13伤停业整顿一个月

　　2011年8月27日，101路跨镇公交在石排下沙路口冲闯红灯造成4死13伤的事故，是跨镇公交发生的最为严重的交通事故之一。而在网络上，101路曾被网友称为“东莞最乱”的跨镇公交，尤其是在2011年5月10日，贵州籍乘客舒维勇在101路公交车上阻止4名持匕首的小偷盗窃妻子钱包时，被刺中四刀。小偷趁司机打开车门时逃离，而舒维勇因伤势过重身亡。这起恶性事件，也将当时的101路公交车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

　　101路司机眼中“没有红绿灯”

　　101路公交车从东莞总站出发，途经高埗、石碣、石龙、石排、横沥、常平、樟木头、塘厦、凤岗等多个镇街，全程105公里，单程走完需要3小时10分钟。“以前的101路，可以说是全东莞乘客最多的跨镇公交，”101路公交司机李元说，101路一直在业界以“快”著称，司机开车快，“面对红灯，能闯则闯，能绕就绕，”但也正是因为开得够快，很多乘客都会选择它。李元还表示，当时的101路公交分给多个老板承包，为了赚更多的钱，司机们更是快赶快开，以致东莞公交界有这样的说法：在101路公交司机眼中，“东莞道路上没有红绿灯”。

　　长期积累下来的恶果，最终在2011年8月27日这天爆发。当天上午7时19分，101路公交司机杨某驾驶公交，在石排镇下沙路口冲闯红灯撞翻一辆面包车，造成4死13伤，肇事司机杨某被刑事拘留。市道路运输管理局随即下发通知，责令101路公交车全线停业整顿一个月。

　　“大换血”后冲绕红灯不多见

　　随后，市交通运输局出台整治客运市场措施，全面清理整顿公交线路承包经营行为。单车承包、“夫妻车”、“兄弟车”等成为重点清理对象，已经发现违规经营行为又拒不整改的，将被吊销线路经营权。交通部门还建立黑名单制度，发生三次重大违章驾驶员将被解除合同。李元说，也就是在停业整顿的一个月，101路公交车进行了“大换血”，新的运营公司入主承包整条线路，改变了以往单辆公交车转包给私人的局面，且所有101公交车收归公司集体管理，禁止出现以往的冲闯红灯等违规行为，而且进行监控，司机不得再超速行驶。

　　经历“大换血”后的101路公交有了明显变化。6月26日上午，记者从石龙乘坐一辆101路公交车前往常平汽车站，沿路发现司机没有冲绕红灯的行为，而且车厢明显位置标有监督电话号码，到站上客下客都会有清晰的电子提示音，并在沿路不断播放温馨提示，让乘客看好钱包。